杜月康是人民第一医院儿科的护士长。

  每天遇见各式各样哭哭啼啼吵闹的孩子，对他而言，早已习以为常。

  和成年人不同，孩子总是迷迷糊糊的不能准确表述出身体哪个部位的不适，至少杜月康已经是见过无数次小孩子坐在凳子上大声哭闹，孩子的父母站在身后，半抱着安慰。

  而儿科坐诊的医生，则只能通过父母的表述来判断孩子身体的问题出现在哪里。

  这可真是，即使是耐性不错的杜月康，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尖锐哭嚎声的折磨下也逐渐变得有些神经衰弱起来，更别提有些孩子的父母，脾气暴躁，夹杂在哭声中的相互埋怨的话，让他更是烦躁。

  而后在某一个他帮忙医生坐诊的下午。

  一个穿着蓝色蓬蓬裙子的小女孩被她的母亲抱了进来，她脸蛋通红，不时的反胃打着嗝，小身体一颤一颤的。

  她的母亲急的都要哭出来了，看见医生就抱着孩子坐在凳子上。

  “快……看看我的孩子。”

  他的视线顿时被她怀中的孩子吸引过去。

  那孩子像是有着外国人的血统，眼眶略微向内凹陷下去，较常人要淡上许多的瞳孔此刻湿漉漉的像是会发光的小星星。

  最引人瞩目的是，她安静的反应。

  其他的孩子这个时候，估计早就难受的大哭大闹起来了。

  可她就瞪着一双大眼，泪珠子在眼眶里面打着转，身体抽着一颤一颤的，可却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揪住她妈妈的袖子，好不可怜。

  “昨天吃了什么？”

  看着这么可怜兮兮的孩子，医生也不由自主的软下语气。

  “吃了一点海鲜……就只有一点点……”

  她母亲眼眶泛红，抱着孩子一只手不停的拍打着她的后背。

  “然后今天早上她就吐了、拉肚子……下午就开始发烧……”

  “肠胃炎。”

  医生很快就下了定论。

  对年龄较小的孩子来说，肠胃脆弱，稍有不慎，就是上吐下拉的肠胃炎，看来是父母磨不过孩子的小声哀求撒娇，分了一点海鲜给孩子吃。

  “下次注意，不要给小孩子喂这种刺激性的事物。”

  她的母亲连连点头，抱着孩子眼泪就掉了出来。

  “先去把手续办了，等会儿入院抽个血，再打几天的针……”

  独来的母亲一时傻了眼，抱着怀中的孩子，看着医生看出的单子，扭了扭身体，艰难的拿起桌上的单子。

  看到这里的杜月康，叹了一口气。

  他走到母亲的身边，伸出手。

  “把孩子给我，你先去把手续办了。”

  眼前的母亲顿时笑了出来，连连向他弯腰道谢，就双臂托着孩子向他这边递过来。

  几岁的孩子正是黏妈妈的时候，烧的迷迷糊糊满眼泪珠子的小孩子一把抓住妈妈的衣服，嘴巴一张，脆生生的喊了一句。

  “妈妈……”

  她妈妈眼眶顿时红了，眼泪掉了出来。

  “妈妈先去办点事，你乖乖待在这个哥哥身边等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小孩子小肉手一抖，眼中泪珠子打着转，刚刚一直没哭这个时候却掉了几滴泪珠，满脸的不舍，却还是恋恋不舍的松开手，软软糯糯的声音都颤的不成话。

  “……那……那……快一点……”

  接着他看着她母亲一步三回头的走出门诊室，只留下他和怀中的小孩子。

  怀中的女孩子抖了几下，怯生生抬起头，吸了吸鼻子。

  “谢谢……”

  太乖了。

  杜月康浑身一颤，一时就只能用这三个字来形容怀里的孩子。

  “没事。”

  他调整了一下怀抱的姿势，一手托住她的上半身让她上身微微扬起。

  “这样还难受吗？”

  她眨了眨眼，小孩子软软长长的还沾着泪珠的睫毛刷刷的一上一下，小声的回话。

  “好……好受很多了……”

  “你的妈妈马上就会回来了。”看到如此乖巧的孩子，他不由的低声安慰起来，微微伸长了手按在她的额头上。

  入手的温度烫的惊人，她艰难的呼吸着，似是额头上手指的温度较低，一时缓解了她的头热，她闭上了眼，晃着小脑袋，贴着他的手掌就磨蹭起来发出舒服飞呜咽声，犹如一只‘喵喵’直叫的小奶猫。

  手指触碰到的蕾丝花边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皱起眉。

  有些母亲总喜欢买些可爱漂亮的衣服和装饰来装点自己的孩子，怀中的孩子也不例外，刚才没有注意。

  这时他才发现，小孩子的脑袋上别了一个蓝色白色蕾丝边的大蝴蝶结，和脖子前蓝色丝带系出的蝴蝶结相呼应。

  “这里哪能系蝴蝶结！”小孩子本来皮肤就嫩，服装材料稍硬一点，就会划伤他们的皮肤。

  杜月康皱着眉，把她脖子上的蓝色蝴蝶结解开，取下她头上的大蝴蝶结头饰。

  她的母亲一来一去，动作很快，他才取下她身上的东西，她母亲就跑进门诊室的门，气喘吁吁的就要来接他手中的孩子，彼时一丝淡淡的香水味窜入他的鼻腔。

  杜月康眉毛皱的更紧了，抱着孩子，向后退了一步。

  “我来吧，你跑了一圈，估计也没有力气抱动孩子。”

  女人收回手，点点头，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

  在前往住院部的途中，杜护士特地问了几个问题。

  果然如他所料，年轻的母亲爱自己的孩子丝毫不做假，可就是因为太年轻了，不会照顾孩子。

  他没忍住，一路上就怎么照顾孩子开始指导面前的这位母亲。

  “不是孩子有了问题，就去百度，征求长辈的意见，还有孩子不能按照自己的喜好来打扮，有些衣服的料子，小孩子根本就受不了……”

  年轻的母亲被他说的眼眶红红，不停的点头。

  就在此时，传来一句软绵绵的呼唤。、

  “妈妈！”

  见到了自己的妈妈，怀里的孩子明显激动起来，她扭动身体，随后反胃的一阵作呕，倒了回去。

  “姗姗！”她妈妈叫了一声，“别乱动！”

  后面确实不乱动了，她仰起头，扫视着，指着不远处的红色横条幅问道。

  “妈妈，那上面写的是什么？”

  小孩子字都认不全，好奇心十足，即便是身体不舒服遇到奇怪的时候也要问个清楚。

  她的妈妈抬起头，一字一字的向她解释。

  “5.12国际护士节……欸？”

  年轻的母亲一愣，转头看向抱住孩子的杜月康。

  “护士？”

  小孩子吐字不清，护士的士硬是被她发出了咬舌音，软软的挤成一团。

  “大哥哥就是护士啊……”

  年轻的母亲笑了笑，向她解释。

  小孩子眨了眨眼，仰起头看向他，满脸的迷茫。

  “那是不是和母亲节一样啊？”

  年轻的母亲被这句话噎住，许久才回了一句。

  “啊……嗯……差不多吧……”

  终于安顿在了病房。

  杜月康顺便接下这个孩子的注射任务，从配药室推出相应的药品。

  接着就是抽血。

  几岁的孩子抽血，针头扎进肘窝的时候，小孩子的脸都白了，好不容易没有泪珠的眼眶迅速弥漫起一层水雾，她吸了几口气，眨眨眼，像是要把眼泪给憋回去。

  一旁的年轻母亲看着红通通抽出的血液，哭的厉害。

  她吸了吸鼻子，另一只小手臂晃了晃，搭在母亲的手背上，小声哀求道。

  “妈妈，我渴……”

  “好好好，妈妈马上给你打水。”

  年轻的母亲迅速站起身，捂住脸从病房里跑了出去。

  “要是妈妈还在这，等下子眼睛都要哭肿了。”

  小孩子扭头看着他，狡黠的笑了出来，脸红扑扑的。

  “等下快点帮我把针打完吧……”

  杜月康只感觉他的心都要化了。

  看他抽出针头，按住她手臂伤口后，小孩子扯了扯他的衣角。

  “还有……”

  “怎么了？”

  杜月康低下头，凑到她的嘴边，想要听清她此刻所说的话。

  接着脸上一热，柔软的东西贴了一下。

  “之前的母亲节就是这样的……”

  小孩子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护士节快乐！”

  杜护士猛的睁开眼。

  女孩子的脸蛋就显现在他的眼前，贴的极近，嘴唇都贴到他的脸颊上。

  他眨了眨眼，慢慢回过神来。

  似乎是和黄姗姗看她小时候照片的时候，一不小心双双睡着了。

  他缓缓的撑起身体。

  压在他腿上的相册恰好翻到了这样一面。

  身着蓝色蓬蓬裙，脑袋上盯着一个大大的蓝色蕾丝蝴蝶结的小女孩子歪过头，脖子上的蓝色缎带蝴蝶结被风微微吹起。

  她坐在一位年轻的女子怀里，笑的一脸灿烂。

  怎么会做这种梦啊！

  禽兽！禽兽！禽兽！

  杜护士痛苦的捂住脸。

  就在此时，睡在一旁的女孩子动了动，转了一个身，嘴里嘟囔着说着一句话。

  “杜……杜护士……护……护士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