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谁曰相思(中)
作者:行烟烟      更新:2020-12-25 04:59      字数:2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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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吾皇万岁万万岁正文 章一四九 谁曰相思中

  黑暗中,她的心口阵阵发疼。

  只觉这一切都像梦,可梦却不会这么疼。

  倚着帐柱一角想了许久,都想不通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大平京畿禁军能够长驱直入此地不可谓不神,而他竟然能在数路州县千山万水道上将她堵截住,更是匪夷所思。

  她是叛臣,是反臣,是奸臣。

  他看她的眼神不可谓不冷,话语亦是令她股粟,可他见她却未立诛,待她亦不像罪臣,还将她一路劫来此处,这又是为了什么

  良久,她才闭眼一叹。

  眼下想这些还有什么用

  横竖她的名声已成这样,她与他之间更是隔了家园天下血海深仇,她与他怎会还有可能再像从前一样相守相爱

  岳临夕被人驰押入营时,夜已全黑。

  他被人五花大绑,从马上直接拖入中军大帐内,然后被推倒在地。

  帐内的光线昏黄却刺眼,空气中飘着一股浓墨混合血腥的味道,有男子不愠不火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l;松绑。&r;

  立马有人给他解开了身上的麻绳,又一把将他拽起身来,逼他直视前方。

  帅案前的男子已卸甲胄,可是眉目沉暗,脸色刚毅,即便只是端生在那里,亦有令人不可逼视的天子气势。

  岳临夕口中的东西被人取了出来,顿时连咳了数声,重重一喘气。有人又在他身旁的小马扎上放了纸和笔墨,然后便都退出帐外。

  英寡的声音依旧不愠不火:&l;岳临夕&r;

  岳临夕小惊了下,没料到连自己的名字也知道。

  他抬手指了指一旁的纸墨,又道:&l;今夜叫你来,是要你给舒州写封信,说你与她一路顺遂,五日后便可至舒州城下。&r;

  岳临夕冷面视上,纹丝不动。

  &l;倒有些风骨。&r;英寡面无恼色,目光渐凉,&l;朕知道你们这些人不怕死,所以不会以死相胁。可你若是执意不写,朕便杀了她。&r;

  岳临夕浑身一凛。

  他也不多言,只静坐在等。

  帐中浮光窜光,一粒粒清晰入目,如同这世间人命一样飘忽不定。

  岳临夕微微咬牙,道:&l;她今日使我近千人马命丧黄泉,我又岂会在乎她是死是活&r;

  &l;你是不该在乎她的生死。&r;英寡轻一挑眉,眼神转而犀利,&l;可你该在乎中宛皇嗣是死是活。&r;

  岳临夕脸色大变,&l;你&r;

  是没料到,他竟然会一清二楚,且句句戳中要害之处。

  他脸色忽地一沉,声音转寒:&l;写&r;

  岳临夕仍旧是不从,眼中满满都是怨愤,&l;她虽为中宛皇嗣,可今日在山头却骗我瞒我,枉我多日来尊她助她、唯她是从,可却是入了她的套儿她心既不在复国,我纵是保住她的命,又有何用&r;

  英寡眼中溢出丝狠,&l;竟然如此,那朕便成全你,杀了她。只是她若是死了,谁又知道她是缘何而死而你近千人马皆被剿灭,唯独你一人自大平禁军中活着逃出,你当舒州城中都是傻子不成朕虽不杀你,但自会有人去要你的命。&r;

  岳临夕闻之股粟,喘息微微急了起来,&l;你究竟想要如何&r;

  他峻眉微舒,&l;朕想让她继续做这中宛皇嗣,也想让你岳临夕得尝所报,更想让舒州城中不起疑心。而你既然奉命接她去舒州,那么只有她活着,你才能活着。&r;

  岳临夕脸色发白,僵站了一阵儿,才缓缓俯身而下。

  跪在马扎旁边,手微抖着拾笔蘸墨,给舒州写信。

  秋夜甚凉,可他的汗却滴透了薄薄的纸,一字字落下去时,又听英寡的声音凉凉地传入耳中:&l;五日后,令舒州城中守将大开城门,迎皇嗣一行入城。为防万一,兵者需收械迎驾,不得有误。&r;

  岳临夕笔尖一折,抬起头,脸色难看之极:&l;你这是叫我做投敌卖国之人,将来必会被千刀万剐。&r;

  &l;唔。&r;他脸色浑不在意,挑眉道:&l;你不写,将来是谋害皇嗣、投敌卖国之罪;你写,将来是贪生怕死、通敌卖国之罪。横竖都是死,随你自己挑,朕乐得见成。&r;

  岳临夕的嘴唇发紫,抖颤不已。

  怎能想到,大平新帝会是一个如此年轻狠悍的男子,与他想象中的,太不一样。

  &l;但,&r;英寡眉头又挑高了些,目光尖锐地盯紧他,&l;倘是你写了,说不定朕一高兴,会保你一命。倘是将来你能让朕更高兴,朕说不定龙心大悦,连你这通敌卖国的名声也能帮你除掉,端看你愿不愿信朕,又愿不愿赌这一回。&r;

  岳临夕心一沉,皱着眉一气将信写成,面色颓然地将纸呈了上去。

  他接过,轻扫一遍,眼不抬地低声道:&l;朕知道你们这些人最会忍辱负重,今日这点折难对你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将来倘有翻身的机会,势必会千倍百倍报还于朕,是不是&r;

  岳临夕一径低下头,咬牙道:&l;不敢。&r;

  &l;谅你也不敢。&r;英寡抬眼,眸色胜寒,高声叫了帐外守兵入内,吩咐道:&l;押下去。&r;

  岳临夕被人反拧着胳膊向外走去,却费力回头急道:&l;所有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r;

  英寡注目,薄唇紧闭,又使了个眼色与人。

  士兵紧踢了岳临夕的腿一下,将其生拉硬拽地拖出了中军大帐。

  外面响起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不一会儿又回复沉寂。

  他在位上坐了会儿,才捻了灯烛,起身走出去。

  大营中人马多数已歇,秋夜露重,地上的草叶上点点晶莹。北地夜空清透,闪星闪亮,依稀可见五里外的明州城头上那未灭的黑烟。

  他走到大营南面,近帐时外面两个士兵欲张口问安,可他却疾快地抬手一止,低声道:&l;她如何&r;

  士兵道:&l;入夜时送了吃的进去,孟大人安然受用,随后便睡了。&r;

  他点了下头,&l;都退去歇了罢,不必成夜在这里守着,她不会有事。&r;两个士兵不敢违令,便前后垂首而退。

  在帐外独自一人站了许久,他才慢慢地拨开帐帘,轻步走了进去。

  里面一片黑暗。

  可他一眼就看见,她果真蜷在最靠内的一张窄榻上,脸庞朝外,一动不动地睡得安稳。

  她身上的那条绯色长裙如夜茉莉一般幽谧诱人,深红如血,蓦地将这一帐夜色点燃。

  他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她,她的脸,她的身子,她从头到脚所有的一切。

  这张素静的面容在他梦中不知出现过多少次。笑着的,流泪的,欣然的,气愤的甚至还有沾血的。

  每每夜回梦醒之时,他的四肢百骸都痛得打颤。

  策军北上的这些日子中,他没有一夜是能够安然入睡的。

  青夜繁星,秋风涤荡,苍天知他心中有多惧。

  怕她会杀了她自己。

  怕他来不及找到她。

  怕她与他真的会一生一世不能再相见。

  幸好她平安无事。

  幸好他找到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