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守卫带人赶来的时候，将巷子外面团团围住，冲到这座院子的时候在外面一脚将房门踹开，一眼便看到地上乌泱泱地蹲满了人，他们双手抱头，面前的地上放着武器。

  而正对着大门的屋子里大门敞开，他们担心的九殿下凤绫正安然无恙地坐在上位。守卫长身后的守卫从他两侧冲进来盯着地上蹲的一群反贼。守卫长大步流星往里走，走进了便看见凤绫正手肘搭在桌上，手掌托着脸似乎睡着了，桌上还放着一个用黑布包裹着的圆形东西。隐约的黑红色液体从里面渗出，顺着桌沿边正一滴一滴地往下落，地上已经聚集了小小的一摊。

  经验丰富的守卫者一眼辨认出了这是血迹，他目光落向一侧，看见侧边地上正躺着一具无头尸体。

  当瞧见尸体腰间的玉佩时，守卫者瞳孔一缩。他不可置信地看了半天，直到对上身后凤绫不知何时睁开的双眼。

  “你看，这就是你们要找的反贼吗？”

  她提起桌上的黑布抛向守卫者，不等守卫者回答，带着谷七便往外走。

  守卫者手忙脚乱地接住怀里似乎还温热着的头颅，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什么情况，他不过和九殿下才分开一会儿。

  “殿下……”

  守卫者话还没说完，凤绫笑吟吟地打断他，“这可是本殿的大功，拿好别弄丢了，否则本殿唯你是问。”

  凤绫边说边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下测了侧身，却是看着地上蹲着的一群叛军，“吾说话一向算数，该怎么说怎么做，只看诸位怎么想了。”

  闻言，一直盯着她的叛军们有的双眼冒光。

  当叛军的下场他们懂，但安王是他们的主子，他们是安王的亲兵，主子要反他们不得不从，若是真能推翻帝君，他们自然有好处，若是不能，他们的下场想想便知。

  可如今凤绫摆了一条生路在他们面前，想起家里年迈的父母，怀孕的妻子，嗷嗷待哺的孩子，他们只能抓着这一条生路了。

  守卫者在凤绫离开后，仍旧不敢相信被自己抱在怀里的是安王的头颅。

  当他打开头颅对上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时，守卫者不得不相信这一切不是在做梦。

  凤绫是午时回到帝宫的，她一回来便往南溪宫的方向赶。

  谷七没忍住默默问了句。

  “主子，你不去找帝君领赏吗？”

  凤绫无精打采地嘟囔着，不去，他但凡有点良心，也不会少了吾的。

  帝君确实没少，不到未时，帝君便派人来传凤绫到宣仪殿。

  这会儿凤绫已经把床给捂热乎梦周公了，她就料到会有这处，让谷七找了个借口回绝。

  演戏演全套，穆青正好擦着汗从凤绫的房间出来，眉头紧锁，右手握着左手手腕放在身后。

  原哀一脸担忧地追着她问，“穆姑娘，殿下怎么会突然晕了过去？”

  穆青摇了摇头，又叹息着。

  “她本就身子骨弱，昨晚没休息吹了冷风，感染风寒今日有些低烧，又受了惊吓，受了刺激惊惧之下直接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这段时间可不能再折腾了，要好好休养。”

  “春季阴雨连绵，天气湿润寒凉，最好要他别出门，出去也要多穿点。”

  正好帝君派来宣凤绫的太监也听到了，本以为谷七是借口，没想到和九殿下身子果真如传闻中的这么弱。

  他也不敢硬要凤绫出来，只能匆匆回去把这一情况禀报给帝君。

  帝君闻言，沉默了片刻后道，“叫太医院的人去看看，告诉他们，务必要让九殿下养好身子。”

  太监低声应道后退出去。

  帝君低头看了眼已经写了一半的圣旨，想了想，沾了点墨水继续下笔。

  当天晚上，消息灵通的人已经知道安王被抓了，就在他们纷纷猜测是凤翘楚还是穆子苏时。

  被万慎‘保护’的外出踏春的权贵子弟也回来了，一回来就跟家长抱怨对万慎的不满。

  一时间，众人心思各异。

  小孩子不懂，他们心里可门清，这个叫万慎的新营长颇受帝君看重，把这些世家子弟保护到叛军首领被抓才放回来，不就是以此警告他们，不要动了不该动的念头，毕竟自家的孩子还被万慎保护着。

  想起城防卫对凤朝城内的影响，有人猜测会不会安王是万慎抓到的，众人几乎把能猜的人都猜到了，就是没人往凤绫身上想。

  直到第二日早朝，帝君当场宣布凤绫斩杀反贼安王，册封凤绫为元阳王时，众人还没回过神来。

  反应过来后，开始到处找这位元阳王的身影，找了一圈也没找到。

  帝君又说元阳王因为抓反贼而受了伤，正在养病，待养好后便上朝时，不少人偷偷把目光瞧向凤翘楚。

  众所周知，帝君跟帝后膝下只有鸿武王跟元阳王两个子嗣，其他都是从旁氏过继的，废太子还在黑塔关着。

  在几乎所有人认为鸿武王会是下一任太子时，被大家忽视的九殿下一回来就立下大功封了元阳王，之后更是要上朝，这意味着什么？

  有人细细品味帝君的用意，鸿武王一派瞬间对元阳王起了警惕心，中立派开始看热闹，也有一直看凤翘楚不顺眼的，开始考虑扶持元阳王打压鸿武王的可能性。

  就在众人脑补大戏的时候，帝君太监总管凑到帝君耳边说了什么，帝君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盯着凤翘楚，沉声问道，“听说你昨晚去见了凤启？”

  凤启便是被关在黑塔的废太子。

  凤翘楚上前一步应道，“回帝君，臣昨日追反贼，追到黑塔附近便不见其踪迹，黑塔守卫也不见人影，以防万一，带人进去查探，发现大皇子不见踪迹，地上只剩腐烂尸身，观其衣着骨架，其中并无大皇子。”

  此言一出，朝堂一阵沉默。

  帝君面色沉冷，“为何昨日不报。”

  “昨日臣回来时，恰逢城内叛军作乱，无法面圣，只能领旨先杀叛军，写了信派人传给帝君。”

  帝君冷眸盯着他，缓缓道，“孤没有收到。”

  凤翘楚低垂着眼帘，“信使许是在半路碰上叛军了。”

  “帝君，臣在黑塔找到了这个。”

  凤翘楚从袖兜里掏出一个黑布包着的东西，太监上前接过，呈给帝君，帝君打开一看，是印有安王印记的刻章，他表情阴冷。

  “孤倒是没想到，凤启这些年不死悔过，反而同这反贼一起谋反。”

  无人应道，大家都低头深思，太子是因为之前贪污了救灾的公款被关在黑塔悔过，但帝君并未废了他。

  可这次太子是谋逆的死罪，此罪定下，太子之位必定易主。

  不过眼下帝君尚在气头上，没人会在这时候提要帝君改立太子。

  不日帝君便下达废太子的旨意，并要求设立层层关卡，一定要抓到废太子。

  春雨滋润了一片绿意，冲刷了里里外外的血迹。

  很快，凤绫开始上朝，凤翘楚倒是对她一如既往，并未因身边的幕僚权臣所言而对凤绫疏离。

  凤绫却被不少人拉住聊天，她也不耐烦，笑吟吟地听着，面对暗里想要投靠的并未明确态度。

  转眼过了半年，这期间凤绫完成了不少事，在朝堂民间逐渐有了威望，如今朝堂一分为三，凤翘楚一派，凤绫一派，中立派。

  起初只是凤翘楚那边的人总是盯着凤绫弹劾，后来凤绫这边的人多了起来后，两边日常在朝堂上演菜市场，中立派浑水摸鱼，帝君坐山观虎斗。

  这么多时日下来，再不清楚帝君是把凤绫扶上来制衡凤翘楚，他们这些年就白干了。

  不过这位元阳王确实惊才绝艳，翰林院考试稳坐魁首，乐善好施，深得民心，除了身子有点弱不禁风，确实能跟鸿武王一争，可惜体弱。

  更有人说她心思深沉，知道自己身子弱，这些年便韬光养晦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废太子的消息再次传来时，他已经身在北原了，北原跟绥明世代交恶，北原只要一有机会，便要打下绥明的土地，一旦打不过绥明，便投降称臣，送金银美人，如此绥明也不好再继续攻打，此举不可谓不恶心。

  直到现在，绥明也没有拿下北原。

  废太子的消息传来是因为北原这次偷袭绥明边境的克木县，克木县的边军与北原积怨多年，自然要打回去，结果对面像是对克木县很了解一样，克木县的边军愣是看的到摸不到北原的尾巴，像被猫戏耍的老鼠一样。

  直到派出去的探子说废太子在北原，他们这才知道是废太子泄露了边军的情况。

  边军将军自然飞快把这一情报上报给凤朝这边，帝君收到消息后，气得把折子摔在了桌上，并钦点凤翘楚带领军队去克木县支援，

  在凤翘楚带到大军到来前，克木县已经被损失了外延的三个村子，彼时守城的边军正面临着北原时不时的偷袭，长期的高度紧张跟烦躁情绪下，大家逐渐精神恍惚。

  北原的塔木将军在他的营帐里跟忠心的下属喝酒，边喝边问，“已经十日了吧？”

  下属笑呵呵地点头，“是的将军，今夜我们就能一举拿下克木县，向那群手下败将臣服在北原脚下！”

  塔木将军笑眯了眼，又想起那位废太子，“对了那个太子在干吗？”

  下属讽刺地勾了勾嘴角，“他知道的东西都告诉我们了，属下已经让人把他关起来了。”

  塔木闻言没再说话，无所谓废太子的处境，对方掌握的情报他们都知道了，加之他们知晓绥明对这位废太子的处理方式，更加不会把废太子放在眼里。

  哪怕这位废太子之前跟他们有合作一起推翻绥明的王朝，那也是因为当时他有价值。

  北原的人生性爱饮酒，喝酒如喝水，也不知喝了多少，大家才有点微醺的感觉。

  借着上头的酒意，属下提出了一个逗笑众人的提议。

  “将军，明日咱们大军攻打克木县，不如就让这位绥明的太子给我们祭旗吧？”

  塔木一听，眯了眯眼，随即拍桌大笑，“好，就按你说的做。”

  “把他的头颅挂起来，让绥明的人看看，他们的太子不过如此，他们也会是我们的手下败将。”

  第二日一早，在墙头倚靠着小憩的边军还没睡多久，便被一阵阵越来越大的冲杀声吵醒。

  敌袭！

  所有人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趴在墙头一看，密密麻麻的黑影朝克木县冲过来。

  边军的将军也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他转头问身边的副官。

  “援军还有多久到？”

  副官皱眉沉默了几息，“将军，派出去的人还没有回信。”

  将军深吸一口气，知道今天这一场仗恐怕不好打了。

  朝廷的援军赶来需要不少时日，这段时间周围县城过来了几批援军，数量却不多，用杯水车薪来形容也不过如此。

  原先他们来的人也不少，可没多久，自家看守的地盘便差点被偷家，一时间无人敢随便派大量士兵增援，此刻众人才知道，北原狼子野心许久，这一次是有备而来。

  朝廷只能让大家按兵不动，在不影响自家守地的情况下，派人来增援，然后凤翘楚这边带人急行军。

  可从北原进攻克木县到现在已经过了十日，克木县距离凤朝偏远，凤翘楚就算是飞也不可能带人赶得过来。

  克木县将军仿佛预料到之后的情形，他深呼吸，冷静地指挥着。弓箭手准备。

  一道道吩咐下去，弓箭手用光了箭，火药也消耗殆尽，有敌军爬墙他们就往下倒油点火，面对爬上了墙的他们就用刀砍。

  直到最后城门打开，所有的边军斗志高涨地冲了出去，他们见人杀人，见马砍马，两方人马杀红了眼。

  一方是惦记绥明已久狼子野心不改的北原，今日势要杀入克木县里，一方是对北原人痛恨已久的边军，誓死也要守住身后的国土。

  即使克木县的边军再怎么有士气，也抵不过北原远胜他们几倍的兵马，很快，边军的人便少的不足万人。

  他们且战且退，被打到了城门口时，对比出站时的人数损失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