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南之星：一、旅途〉

  致我钟ai的家园、坎玛莱亚，以及她所y育的子nv们：

  我虽无缘统领你们，但我应允你们一个王。

  i.丧礼

  艾格伊斯看着镜子前一身黑的自己，表情说不上是悲痛，但眼神裡确实有着遗憾。萨特利安.海克特.凯姆波尔虽然是他的亲大哥，但两人在年龄上差了整整十五岁，所以并没有一般兄弟之间的那种亲暱感存在，加上一些积存已久的身分问题，两人的生活j乎没有j集。

  但，艾格伊斯仍旧觉得有些难过。兄弟之中唯一懂得「尊重」二字怎麼写的人不在了，还有，这个国家也失去了一个很b的统治者。那天，他第一次看到总是板着坚毅脸孔的父王流下了眼泪；父王站在萨特利安的遗t旁，看起来不再像个万人之上的王者，只是个年迈的老父亲，为了白髮人送黑髮人而感到椎心的痛苦。

  在x前别上白花，艾格伊斯再次确认自己没有将礼f穿错，因为上一次如此盛装出席的，是自己母亲的葬礼──十年前的他，同样是身穿一套漆黑的丧f、x前一朵含b的白玫瑰。这似曾相识的场面让他觉得有些讽刺，因为从母亲的丧礼之后，他不再遵守礼仪、不再身穿华f、不再忍受约束──

  不再当作自己是个王子。

  反正没人会在乎。

  确认好自己準备妥当，艾格伊斯苦闷地看着房门，犹豫着究竟要不要去参加这个只有父王跟自己感到悲痛的丧礼。儘管是在预料之内，但叁位哥哥对於长兄殞落完全不表示感伤的冷血模样，依旧让他惊愕人x的丑恶果真没有下限。

  尤其是和萨特利安有着同个母亲的二哥，亚堤斯。他无动於衷的态度甚至会让人错以为死去的不是他的哥哥，而是一个不认识的路人。

  更别提还有来隔岸观火的贵族们。如今王位继任者死去，带来的政治麻烦简直复杂得让人头痛不已。虽然按理说应该是由二王子亚堤斯继任，但现在的第二任皇后也生了两个儿子，叁王子戴蒙和四王子迈勒克尔──有着母后撑腰，想当然他们绝对会g涉继任者一事。

  再者，这叁人确实不像大王子萨特利安在统领特质上有着突出的表现，最后是由谁夺得王位，大家都在观望，甚至因此而开始有了势力划分。对这些投机客来说，要是押对了宝，很可能造就了在下个统治世代，自己的地位超越现况。

  一想到这场丧礼如此暗c汹涌，艾格伊斯马上涌起了却步的念头。

  艾格伊斯回忆着大哥在世时，与自己的一些j流，虽然对方和自己看似形同陌路，但萨特利安从没用出身的事来嘲弄过他，j流也是彬彬有礼的，甚至在无形中影响了他一些价值观。所以，艾格伊斯最后还是选择出席，送上自己诚挚的祝福，保佑大哥的灵魂可以获得安息。

  只不过，当艾格伊斯走到大礼堂外的走廊时，迎面而来的人，却让他立刻后悔了自己下的决定。

  「哎，我居然看到这麼大的脏东西出现在王宫裡。」来者一脸轻蔑，衝着艾格伊斯就这麼说道。「是僕人在偷懒吗不然怎麼会漏了垃圾没清理」

  忍住出拳的衝动，艾格伊斯的步伐没有停下，而是装做什麼也没听到，迈步往礼堂的方向前进。

  发现没有成功激怒对方，跟在艾格伊斯后面的人继续说这不堪入耳的话。

  「野狗居然学会不乱叫了，真不好玩。难道是查觉到和出席的人相比，自己的身分太过卑j，所以不好意思开口免得更显丢脸」

  四王子迈勒克尔.杰罗林.凯姆波尔张狂地大笑j声，十分享受这种嘲弄人的快感；而跟在后头的则是他的双生哥哥，戴蒙.罗希.凯姆波尔。他没有开口制止弟弟的举动，也没有加入奚落人的行列，就只是在一旁笑看着，似乎觉得这样的场面很有趣。

  忍住，什麼都别说。艾格伊斯不断用这句话洗脑自己。

  原本以为这场灾难一下子就能熬过，但紧接着出现的人却让艾格伊斯的怒意飆升到濒临溃堤的状况。

  只见从远方走来的二王子亚堤斯.哈洛.凯姆波尔虽然一身黑，但他f装样式却一点也不像丧f，剪裁隆重而华丽，上还绣有图腾，更穿戴了不少珠宝，一手握举着权杖，简直就像个君王。

  亚堤斯的目光扫了过去，总是透着寒意的双眸确实有着让人慑f的气势，但那双眼眸此刻却是带着不耐与轻视，匆匆从弟弟们的脸上瞥过。

  看见亚堤斯如此气势，方才正忙着对艾格伊斯冷嘲热讽的迈勒克尔，顿时气得咬牙切齿，就连戴蒙这总是掛着偽善笑容的叁王子，也难得地露出了不悦的表情。

  父王分明没说过之后将由谁来继承王位，但亚堤斯这样的表现儼然就是不把其他手足放在眼裡，已经认定自己就是下一任坎玛莱亚国王，处处显摆自己的王者架式。

  不过，这并不会让叁王子与四王子感到气馁颓丧，因为如今在位的皇后绝对会为自己的亲生儿子撑腰，王位之战应该只是他们双子间的廝杀而已，亚堤斯休想介入。

  艾格伊斯对眼前的画面感到无比愤怒。萨特利安尸骨未寒，但他的弟弟们满脑子只有「谁来当王」这种事，甚至还不敬到穿上如此夸张的f装出席葬礼，连假装哀伤的表面功夫也懒得做。

  然而，让艾格伊斯最无法忍受的，是亚堤斯从头到尾没把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彷彿他只是一团看不见的空气。

  这比任何侮辱还来得恶毒。

  当用「忽视」来对待一个人的时候，才是最凶猛的攻击。

  不想再看到那群丑陋的人类，或想到这些人居然与自己有血缘关係，艾格伊斯第一个走进礼堂，把叁位兄长拋在脑后。会场裡群臣和贵族低声j谈的声音此起彼落着，但是当他们一见到五王子出现，全场便陷入了一p寂静之中。

  艾格伊斯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全往自己s来，一瞬间竟是无法动弹，只觉得自己浑身瘫软，但随后却转念讶异了起来；他还以为，在这十年之间，自己早已忘记怎麼去在乎别人对自己的注目。

  整顿了紊乱的呼吸，艾格伊斯走上台阶来到老国王的身旁。此刻的国王看起来更加苍老了，连眼神裡都透着疲惫，像棵随时会倾倒的朽木，仅存枯槁的树根在支撑他站立。

  「陛下。」

  老国王抬眼看了看自己的小儿子，眼神似乎透着点惊讶，可能是因为在他的印象裡，已经好j年没好好看着这年纪最小的儿子，甚至连艾格伊斯已经长这麼大了也没察觉。

  「艾格伊斯，你来了。」伸手握住了小儿子的手，老国王对上他的海蓝se眼眸，那名nvx的脸蛋一瞬间又出现在他的眼前，与艾格的身影重叠。

  那是一个错信了他的轻薄是承诺的nv人，而这名少年则是他的罪孽所y育出来的孩子，明明是他自己造成的错误，后果却都是由这个孩子来承担。

  但，他好像直到此刻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对艾格伊斯的亏欠。看来萨特利安的死，狠狠衝击了他的脑袋，让他突然开始觉察到，那些一直以来被自己忽略的事情。

  「你的哥哥们呢」老国王j乎是带着嘆息般的腔调悄声询问。

  虽然当初自己的王位拿得也不是很风平l静，但自己的儿子们一个个都不见稳重，他心裡当然颇感失望。原本，他还期待这些孩子裡有人能表现得够成熟，足以弥补失去长子的那种遗憾，然而就现况来看，很显然，是他过度期待了。

  「他们在外头，一会儿就会进来了。」艾格伊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冷静，刚才在礼堂外上演的那场丑陋戏m，实在让人太恼火，他的存在对王室来说或许是个耻辱，但他认为那j个「王子」才是让人丢脸的傢伙。

  整场葬礼并无该有的庄严肃穆，反而是呈现在一个大家的情绪都很紧绷的状态之下。期间除了二王子的高调行径明显惹恼国王之外，叁王子和四王子也有不恰当的发言。只是，这j件事都还在预料之内，最后是国王居然将念诵悼文的工作j给了五王子，此举出乎大家意料。这让眾人像是到此刻才惊觉有这号人物存在似的，一时间不知做何反应。

  或许老国王也看出来，只有艾格伊斯和自己一样，诚心为萨特利安的死亡哀悼。

  当所有仪式走完，萨特利安的灵柩也盖了起来，準备明日入土。老国王此时突然开口道：「我有重要的事要宣布，四位王子留下来，其他人可以离开了。」

  听国王如此说道，眾人心中都是一凛。自大王子死后，全国最关心的就是王位继任者一事，这j天以来，国王一直都没有表态，难道要挑今天明说了吗

  现场的氛围显然被国王的这番话刺激，所有人的讨论声音越来越大，但紧接着看似颓丧的君王猛地一敲手裡的权杖，宛如雄狮般的霸气，一瞬间重回他的身上，让他吼出慑人的命令。

  「其他人，滚」

  所有人吓得立刻往外奔逃，场面霎时有些可笑。

  很久没见到父亲发怒的模样，j个儿子在内心不免发颤；这样吓人的气势，显示老国王依旧有驾驭这个国家的能力，而他们j个离王座还有非常遥远的距离。

  等礼堂净空后，国王的眼神再度充盈平日那g睿智和沉稳。他先是用凛冽的视线好好打量四个儿子之后，这才缓缓开口道：「海克特病逝前，有与我讨论过王位继任者的事情。」

  「我与他一致认为，你们四个，都没有这个资格。」

  听到这句话，除了艾格伊斯之外，其他叁个王子的脸上全是错愕的神情。他们完全没料到父亲居然会这麼说，甚至连总是冷漠残酷的二王子亚堤斯，也表现出哑口无言的惊讶模样，这幕倒是让艾格伊斯觉得分外有趣。

  「不过，以我的身子也撑不了多久，所以这个问题的解决迫在眉睫。」老国王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观察儿子们的反应。「因此，我们讨论出了一个办法。

  「从今日起算，一年后我将做出最终决定。在这段期间，你们就以自己是王位继承者的前提去规划作为。我将依据你们对国家做出的贡献、影响，以及本身的处事态度等来做评断，选出可以代替、甚至是超越海克特的人选来。

  「而这场竞赛同样会公开在全国人民面前，他们也是评审，民心走向绝对会是我非常重要的参考项目。所以，不要一味地讨好我，因为一个国王最后要面对的是人民、要负责的是人民。」

  给儿子们有时间沉思自己的话，老国王隔了一阵子才又开口问道：「哈洛、你有什麼想法你认为一个王者必须拥有什麼」

  又恢復了那毫无表情的死板脸孔，亚堤斯淡淡地回道：「力量。」

  「还有什麼罗希、杰罗林」

  「影响力。」

  「财富。」

  接着把视线移到最年轻的儿子身上，老国王没有开口，而是用眼神询问。

  一直以来都当自己是旁观者的艾格伊斯愣了一下，完全没料到这种场合也有自己发言的时候。而其他兄弟的惊讶不亚於他，因为叁人同样没有想过这场所谓的王位之战，五王子居然也是候选人之一。

  看着父亲的双眼，艾格伊斯没有任何犹豫地答道：「不知道。」

  艾格伊斯这样的回答，摆明了就是不想搅和这滩混水。他深知一点，那就是无论再怎麼争，在起跑点上就输了一大截的自己，根本不可能有和哥哥们并驾齐驱的一天。但国王显然不接受这个答案，神se凝重地摇摇头。

  「其他人先离开，我和艾格伊斯谈谈。」

  儘管不甘愿，但刚才已经见识到父亲发威的模样，叁个王子还是低头应诺，鱼贯离开了礼堂，免得又不经意地惹恼父亲。

  艾格伊斯不等哥哥们通通离开，抢在国王之前便开口道：「陛下，我不希望参与这场竞赛，请您见谅。」

  头一次意识到自己完全不瞭解眼前这个孩子，国王轻轻嘆了口气。「不，只要你是我的儿子，你就必须竞争这个位子。这不只是为了你自己的荣誉，更是为了我；难道你想让世人嘲笑贵为一国之君的我，生下来的孩子却软弱得连自己的兄长也不敢挑战」

  「我从来就不被当作是王储，难道要求这样卑微的我，和叁位尊贵的王子竞争，就是合理的吗」艾格伊斯话一出口才惊觉自己的口吻有多忤逆，顿时痛很起自己的嘴快。

  但国王并没有发怒，只是将沉重又疲惫的身子倒向椅背，用丧气般的语调问道：「你认为你的叁个哥哥之中，谁最有成为王的潜力」

  虽然没料到会有这种问题出现，但艾格伊斯也打算豁出去了，直言不讳地就回答道：「叁个一样糟糕。他们跟萨特利安简直无法相比，在我看来，谁当上了国王都不是什麼好事。」

  「那一年以后呢」

  「一年以后的事谁也说不準。」

  老国王续问道：「孩子，那你觉得自己有这个潜力能成为国王吗而一年以后又会如何呢」

  这问题对艾格伊斯来说，更是不消思考了。「不管是现在或是一年后，我都跟这个王位没有关係。我不想要，也没有能力坐上那个位子。」

  露出淡淡的微笑，老国王只说了一句话。

  「一年以后的事谁也说不準。」

  被自己刚才说出去的话给堵了回来，艾格伊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什麼回应。而国王则继续说道：「给自己一年的时间好好面对这个竞赛，说不定你会改变心意。」

  看出父亲眼神中的期盼，艾格伊斯怔住了。他的人生首次有了某个可以前进的目标，假如不好好把握，是不是从此之后他就再也找不到自我了

  看艾格伊斯没有回话，国王看出他确实因为自己的劝说而有所动摇，欣w之际转而道：「我大概可以料到你的哥哥们打算做哪些事，不过我实在猜不到你想做什麼。」

  面对父亲的问句，艾格伊斯只是喃喃自语地道：「是啊，我想做什麼呢」

  第二天清晨，五王子骑着自己从小饲养的黑驹，走出了城门。